你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開課兩天了。你低着頭，瘦弱的身子仿佛是一束幹稻草。單薄顯舊的衣服上濺着點點泥花。你輕聲問道：“老師，前兩天我去拔花生了。我還可以來上課嗎？”我看到你眼裡的不安和希冀。我俯下身，問你的名字，然後拉着你的手走進教室。從此，你就如一幅娟秀的清遠山水畫一般，緊緊地貼在我心裡，再也揭不去。
班裡的座位已經基本排滿，你隻能坐在最後面的角落裡。27個學生都需要我操心。他們大聲吵鬧，偶爾還打打小架。當我幾乎淹沒在那繁雜的世界裡時，你的安靜與專注像黑暗中的一絲光亮，讓我無法忽略你，吸引着我去了解你。我走到你身邊，看到你正在學習上一節課的筆記。于是，我幫你複習了功課。出乎我意料的是，你有着非常漂亮的發音。任何單詞，隻要我領讀一次，你都能準确無誤地讀出來。多麼聰明的孩子啊。
“你學得這麼好。為什麼課上你從來都不舉手回答問題呢？”我問。
“不敢。”你小聲地說。
“為什麼不敢呢？即便答錯了，老師也不會批評你的呀。”
“不敢。”你看着我，輕輕地搖頭。
那一刻，我的心被小小地刺了一下。膽小、孤單、勤奮，從來都不敢主動表現自己，隻知道一個人在一旁默默地努力。我似乎看到了兒時的自己。那時，沒有一個老師把我從那寂寞的小世界裡帶出來。而我現在卻擁有這樣的機會。我想努力把你帶回那本屬于你的充滿歡笑與吵鬧聲的孩童世界，幫你找回孩子本該擁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
于是，我和你有了一個小小的約定。
“以後，老師會挑一些比較簡單的問題問你，這樣你就不怕回答不出來了。那老師點到了你的名字的時候，你要上來回答，好嗎？”
“好。”你點點頭，羞澀地笑了。
于是，我創造機會，把你的座位調到教室的前方——那裡有着班裡最活躍的學生。我希望他們能帶給你積極的影響，讓你變得和他們一樣，不僅學習好，而且愛玩、愛鬧，一樣需要我操心。
此外，每天下午，我都會讓你提前半個小時來到學校，以便能我幫你補習功課，順便和你話話家常。你告訴我，爸爸媽媽非常忙，從來都沒有時間關心你的學習。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掃地、煮飯、下地幹農活了。小小的你輕聲訴說着自己的故事。對于繁重的家務活，你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了。你懂事、乖巧。在我心裡，你就如同我的小弟弟。
……
你慢慢有了轉變，而且轉變越來越大，讓我喜出望外，無比欣慰。
無須再點名，課堂上經常可以看到你高高舉起的小手，回答大聲而且準确。自信在你揚起的嘴角上逸出。
你已經和同學們打成一片，經常和他們在教室裡玩鬧、追逐。有一次，看到你站在椅子上，想跳下來。我吓了一跳，想要制止你。但轉瞬間，我就釋然了。那是本該屬于男孩子年少的頑皮，你正在享有。
最讓我感動的一次是我們在班裡挑選學生去參加我們三下鄉閉幕式的歌唱演出的時候。你高高舉起手，大聲唱了起來，博得了同學們熱烈的掌聲。你赢了。你得到了男生中的最高票數。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我想起了那一次，你搖着頭跟我說“不敢不敢”的樣子。孩子，謝謝你。就在老師即将離去的時候，你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你正在學會勇敢，正在慢慢成長，不再需要我牽挂和擔心了。
孩子，老師就要走了。老師走了以後，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幫助你，照顧你了。你要答應老師，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像現在這樣，勇敢地走下去。
